在WTO的谈判功能有所弱化之际，很多重要成员开始积极推动双边和区域贸易投资协定，可以说CPTPP是过去十几年中推动形成更高水平市场准入和更高标准经贸规则的代表性贸易投资协定。除特朗普政府直接退出TPP（CPTPP前身）之外，自该协定生效之后，CPTPP即对许多经济体充满了吸引力，不仅中国已经明确提出了加入CPTPP的愿景，而且连远处大西洋的英国也已加入了该协定。为了保持协定规则体系的进一步更新、并迎更多的潜在申请者加入，CPTPP成员正在对协定展开第一次全面审查。2024年2月13日，辛里奇基金会发布了新西兰前贸易谈判官员斯蒂芬妮·霍尼的评论文章《CPTPP如何改写21世纪的贸易规则》。文章认为，CPTPP有可能扭转传统的贸易投资协定谈判所面临的复杂的进程以及规则体系更新缓慢等问题，它可能通过持续性的审查不断解决相关规则空白。对CPTPP的首次大规模审查来说，文章认为它极有可能在可持续和数字贸易领域的规则更新上取得进展。以下是该评论文章主要内容，供参考！
当前，为确保协议（《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能够持续适应时代挑战，CPTPP的成员国正在进行其有史以来的首次全面审查。本次审查极有可能会在可持续性和数字技术两个关键领域，提出实打实的黄金新准则。通常来说，（如何）保持相关性（Staying relevant）往往是贸易协议面临的一项挑战。谈判的戏剧性、技术上的复杂性以及国内难以妥协的政治意愿等因素混合在一起，也使得国家间的贸易协议谈判很少能够立竿见影。即使谈判收获了不错的成果，之后又也很少有人会热衷于去重新审视这些成果。而对那些没有参与规则制定的国家来说，它们更是对这些规则无动于衷。
CPTPP则打破了这一趋势，逆流而上。自最早的先行协议（新西兰、新加坡、智利和文莱之间的“P4”协议）达成以来，CPTPP已经走过了近20个年头，但它却从未显得像现在这样合适过。英国于2023年年中加入其中并成为了该协定的第12个成员国，它也是七国集团中第三个加入该协议的国家。除它以外，从哥斯达黎加到中国再到乌克兰，至少还有6个国家正在排队等待加入。也许是时候在贸易词汇表中加入“FOMO”（错失恐惧症[1]）了。
而之所以会对其他国家有如此之大的吸引力，其主要原因就在于CPTPP（大多数）成员国位于世界上最活跃的经济区域、具有深刻而广泛的规则、包含广泛的市场准入承诺以及具有约束力的执行机制等因素。在生活成本危机、贸易摩擦持续不断、国际机构日益解体的时代，这些都是诱人的特质。
除此之外，CPTPP的基本理念也是另一个具有吸引力的因素——该协议的贸易部长们曾在2023年11月于旧金山举行的会议上重申了这一理念——即它应该是“充满活力和动态的（dynamic and living）”，并且应该在全球范围内“保持贸易协议的‘黄金标准’（gold standard）”。
CPTPP的首次总审查
为此，成员国现在开始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CPTPP全面审查，其目的就是为了确保协议中包含的规则“与各缔约方面临的贸易、投资问题以及面临的挑战保持相关性”。2023年，在CPTPP轮值主席国新西兰的领导下，各国部长已于当年11月就审议的职权范围（The Terms of Reference）达成了一致。现在将由2024年的轮值主席国加拿大来继续推进这一进程。
这些职权范围反映了过去十年贸易环境的显著演变。目前，CPTPP的大部分规则主要于2015年在其前身《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中敲定。自那以后，各经济体不得不努力应对贸易放缓、持续的疫情、战争（包括军事和贸易）、气候变化、加速数字化转型以及供应链等前所未有的挑战。这些都促使人们对贸易政策的制定产生了新的思考。
职权范围：对核心条款进行压力测试，并使其他条款现代化
部长们一致认为，审议应侧重于确保协定继续支持核心贸易和投资机会、全球价值链和生活水平，包括确保规则和制度安排发挥最佳作用。至少，一些CPTPP成员国还希望利用这次审查来解决在第一轮谈判中没有全面取消关税的几个少数行业的市场准入问题（这并不完全是在谈判中承诺的“黄金标准”）。
此外，本次审议还将考虑热点问题和新出现的问题。部长们承诺将“在新兴的数字和绿色经济问题上展现领导力”、“维护劳工权利和改善工作条件”以及“探索促进包括本土人民在内的包容性成果的机会”。另外，审查还将研究该协定如何确保弹性供应链，以及 CPTPP 如何补充基于规则的多边贸易体系，“包括作为应对经济胁迫的手段”。
在这些问题上，CPTPP成员国当然可以从最近的许多思考中汲取灵感。例如，在弹性供应链方面，CPTPP成员国参考美国主导的印太经济繁荣框架（IPEF）就已足矣。该框架于去年5月在七个CPTPP经济体的参与下达成，包含了监管透明度、对全球供应链风险和脆弱性的共同理解以及负责任的商业行为等有用的模式。同样，CPTPP的劳工章节也可以根据IPEF的“公平经济”支柱来进行审查，该支柱旨在消除腐败风险和建立更透明的商业环境。
在包容性方面，成员国可以借鉴“土著人民经济和贸易合作安排（IPETCA）”；在性别方面，成员国可以参考“全球贸易和性别的安排”。
重写21世纪贸易规则：“CPTPP效应”
这次审查极有可能会在两个关键领域，即可持续性和数字技术领域，提出实打实的黄金新准则。该地区在这两个领域有丰富的创新思维，这些思维可以在具有约束力的新CPTPP规则中体现出来。事实上，它有点像“布鲁塞尔效应（Brussels Effect）”（引用芬兰裔美国贸易专家阿努·布拉德福德对欧洲监管全球化的精辟论述），CPTPP有望在全球规范制定中扮演重要角色——我们姑且称之为“CPTPP效应™”。
这一规范的制定可能将有助于塑造当前的其他贸易谈判，如未完成的IPEF贸易支柱谈判、东盟的数字经济框架协议（DEFA）谈判（包括四个CPTPP成员国），以及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议的扩展谈判（目前，其成员国已包括三个CPTPP会员国和一个有意向加入CPTPP的国家。此外，它还收到了两个CPTPP申请国和一个域外经济体的加入请求）。即使是在这些正式程序之外，新的CPTPP规则制定也可能会影响到其他印太经济体，并通过它们影响其他地区的贸易伙伴，因为CPTPP在亚太经合组织中被公认为是通往亚太自由贸易区的最终“途径”。
可持续性
在可持续性方面，CPTPP已经有了一段显赫的历史：除其他事项外，它包括世界上第一个具有法律约束力的有害渔业补贴规定。但这需要更新，以反映世贸组织新的渔业补贴协议，以及“渔业2”谈判的结果（该结果有望在即将举行的第13次部长级会议上达成）。它也缺乏对气候危机的具体关注。
在这些问题上，良好的区域模式包括新加坡-澳大利亚绿色经济协定、英国与新西兰和澳大利亚最近达成的自由贸易协定、新西兰牵头的气候变化、贸易和可持续性协定谈判（也包括有抱负的哥斯达黎加）以及IPEF的“清洁经济“支柱。这些范例包括了环境货物和服务贸易自由化、取消化石燃料补贴、生态标签（eco-labeling）、航运和海事部门的脱碳、可持续金融、绿色技能、绿色标准以及在研究、清洁能源、森林砍伐、生物多样性、可持续农业和循环经济等领域开展合作。
数字贸易
数字贸易是CPTPP 成员国可以借鉴的另一个关键领域。CPTPP电子商务章节在当时是最前沿的，与欧洲和中国的方法一道，形成了数据治理的三个关键全球模板之一。不过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职权范围最终确定前不久，美国（CPTPP数据治理条款的最初起草者）宣布退出了世贸组织，并表示不再支持此类条款，以便给自己更大的“政策空间”。
在瞬息万变的数字经济中，这些原始的（数字）规则设计距今已有近十年的时间（大约是一个生命周期的长短），如今CPTPP数字条款的前瞻性已远远落后。鉴于数字技术在贸易和经济增长中的核心地位，这是一个问题。数字贸易远非天衣无缝——壁垒不断增加、监管支离破碎，数字经济带来的不仅是机遇，还有风险。在这种情况下，精心设计、具有前瞻性的数字贸易规则仍然是政府、企业和消费者的必修课。重要的第一步是确保充分履行现有承诺：最近一项出色的评估显示，一些 CPTPP 成员国在这方面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除了这些“未竟事业”，金融服务数据处理地点也是问题。CPTPP 禁止“强制数据本地化”的规定目前不包括金融服务，这意味着出口商可能会面临在本地服务器中存储数据的高代价要求。除了自身可以交易外，金融服务还是全球价值链和许多商业活动的支柱。虽然各国政府有合理的审慎理由对金融数据流进行密切监控，但也有一些创造性的方法（如新加坡-澳大利亚数字经济协议）可以满足这两种需求。
除此以外，CPTPP成员还可以考虑整合“数字经济协议”（DEAs）中涵盖的各种新问题。主要模式包括：1.新加坡、新西兰、智利和韩国之间的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定；2.新加坡牵头与澳大利亚、韩国、英国和其他国家的双边数字经济协定；3.上述 DEFA 谈判；4.未完成的 IPEF 贸易支柱，其中包括数字部分。
至于应该考虑的问题，清单很长，远远超出了目前电子商务章节的范围。在某些领域，特别是数字贸易便利化（如无纸化贸易、电子发票、电子合同、电子支付和物流）方面，数字经济协议已经提出了具有约束力的原则或规则，这些原则或规则通常建立在通过试点、沙箱和具体使用案例获得的实际经验教训的基础之上。CPTPP可以以此为跳板，为数字贸易制定具有商业价值的规则。
在其他领域，数字经济协定主要侧重于最佳努力与合作。将这些领域纳入CPTPP，制定合作计划而不是试图制定硬性法律，也是有价值的。这一方面的重要问题主要包括与数字信任有关的问题，如数字身份、个人信息保护和安全的网络环境；数字包容和地区能力建设（digital inclusion and regional capacity-building）；数字标准（digital standards）；平台监管和竞争政策platform regulation and competition policy。CPTPP 还可以为生成式人工智能（generativ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和其他新兴技术设立防护栏（guardrails）提供帮助。
最后，数字经济严重依赖人才流动。数字劳动力的流动在大多数数字经济协议都算是一个新鲜事物，就更不用说自由贸易协定了。不过，在当前的数字经济协议谈判中，它已被指定采取行动（earmarked for action）。同样，这也是 CPTPP可以考虑的问题——特别是考虑到更全面的自由贸易协定（已经包括商业流动）的好处。
管理评审和加入，实现动态收益
这是一个很长的愿望清单，尽管有足够的政治意愿，CPTPP成员国可以取得一些好的进展。然而，在审查的同时，CPTPP成员国也将把注意力转向新的申请者名单。管理资源、时间框架以及审查和当前六个加入请求之间的“相互作用”不太可能是直截了当的。
不过，这两个工作流程也有可能会产生协同效应。更新规则对现有成员的好处显而易见。在“加入”方面（accession side），一个现代化的、实打实的“黄金标准”协定无疑将增强CPTPP的吸引力，当然，前提是申请者能够按照“奥克兰原则”（Auckland Principles）达到协定的高标准。
这两个进程加在一起，可以为21世纪的经济带来更有弹性的增长、更大的经济安全以及更有利的环境。
[1] 意指未能加入CPTPP的焦虑情绪——译者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