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立锋 RSPO可持续棕榈油圆桌倡议中国区负责人
棕榈油作为全球最重要的植物油之一，因其单产高、用途广而备受青睐，广泛应用于食用油、食品加工、油脂化工（个人和家庭护理品等）以及生物燃料等领域。然而，传统棕榈油生产方式引发的环境和社会问题日益突出，包括森林砍伐、生物多样性丧失和气候变化加剧等。在此背景下，推动可持续棕榈油生产和消费已成为全球关注的焦点。2025年被视为全球环境治理的关键之年，多项全球重要环境和气候议程将“密集登场”，将给棕榈油行业带来新的合规要求与市场机遇。
一、可持续棕榈油的重要性
1.遏制毁林以减缓气候变化
不可持续的棕榈油生产方式通常以热带雨林的砍伐为代价，特别是在东南亚地区。联合国粮农组织（FAO）数据显示，2000年至2018年间，近90%的毁林与农业活动有关，其中仅油棕种植园的扩张占全球毁林面积的7%。
森林作为重要的碳汇，其和泥炭地转化为别的用途导致的碳排放占全球温室气体排放的11%。因此，遏制毁林和防止森林退化是减缓气候变化的关键措施。
可持续棕榈油生产通过防止森林砍伐和泥炭地开发，以及采用环境友好型农业实践，显著降低碳排放，从而对气候变化产生积极影响。
2.生物多样性保护
生物多样性对于提供生态系统服务、确保粮食安全和可持续发展至关重要。东南亚热带雨林是地上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生态系统之一。不可持续棕榈油种植园扩张导致的毁林和土地利用变化对生物多样性构成严重威胁。根据国际自然保护联盟的数据，全球范围内，棕榈油生产影响至少193种受威胁的物种，包括红毛猩猩和苏门答腊虎等濒危物种。
可持续棕榈油生产强调保护森林和自然栖息地，管理高保护价值（HCV）和高碳储量（HCS）区域，防止其被转化为棕榈油种植园，从而保护生物多样性。
3.支持多个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
推动可持续棕榈油的发展与多个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密切相关。包括目标1（无贫穷）和目标2（零饥饿）：提升小农户收入，改善生计；目标8（体面工作和经济增长）：提供就业机会，促进经济发展；目标12（负责任的消费和生产）：促进资源高效利用和可持续生产；目标13（气候行动）：通过遏制毁林，减缓气候变化；目标15（陆地生物）：保护生物多样性和森林；目标17（促进目标实现的伙伴关系）：通过全球合作伙伴关系，如可持续棕榈油圆桌倡议（RSPO），联合各利益相关方推动可持续棕榈油发展。
二、全球可持续棕榈油的进展和趋势
1.全球可持续棕榈油认证体系
目前全球主要有三个可持续棕榈油认证体系。（1）可持续棕榈油圆桌倡议（RSPO）认证旨在促进棕榈油行业的可持续发展的全球合作伙伴关系，制定了全球可持续棕榈油标准，包括《RSPO原则和标准》《RSPO独立小农标准》《RSPO供应链标准》，致力于保护环境，提高小农生计并惠及社区福祉。（2）马来西亚可持续棕榈油（MSPO）认证是马来西亚的国家认证体系，适用于油棕种植园、小农和加工设施，旨在确保棕榈油生产符合可持续发展的要求，涵盖合规、透明度、环境、经济和社会等方面。（3）印度尼西亚可持续棕榈油（ISPO）认证是印度尼西亚的国家认证体系，旨在支持经济、社会和环境的可持续发展，涉及合规、良好农业实践、环境和自然资源管理、生物多样保护、透明度和社会责任等核心原则。
2.主要生产国的趋势
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是全球最大的棕榈油生产国,占全球产量的80%以上。截至2024年，马来西亚通过MSPO认证的棕榈油产量占总产量的88%，该国家计划有效地推动了可持续生产和出口。印度尼西亚作为全球最大的棕榈油生产国，在大型种植园企业的推动下，截至2022年，ISPO认证面积已达总种植面积的25%。
作为全球最受市场欢迎的自愿性可持续棕榈油标准，全球RSPO认证的可持续棕榈油生产面积稳步提升，2023年已覆盖23个国家，认证总面积达到520万公顷。同时，全球RSPO认证可持续棕榈油（CSPO）的供应量创新高，达1610万吨，占全球棕榈油总产量的20.1%。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贡献了全球79.8%的可持续棕榈油产量。此外，拉美地区和非洲的可持续棕榈油产量增长迅猛，分别达到184万吨和43.7万吨。
3.主要消费国的进展
印度尼西亚、印度、中国、欧盟和美国是全球主要棕榈油消费市场。根据RSPO统计数据和进展，全球主要棕榈油消费国在可持续棕榈油（CSPO）方面取得了显著进展。2023年，全球RSPO认证的可持续棕榈油的全年消费量增长至980万吨。其中，欧洲和北美市场合计消费470万吨，占全球CSPO消费量的47%，且在各自市场中，CSPO消费量占棕榈油总消费量的近90%。值得注意的是，欧洲七国早在2015年就签署了《阿姆斯特丹宣言》，承诺到2020年前实现100%可持续棕榈油的使用。此外，推迟实施的欧盟零毁林法案（EUDR）将于2025年底正式生效相关的要求。
相比之下，新兴市场在可持续棕榈油消费方面展示出强劲的增长势头。马来西亚和拉美地区的CSPO消费占比已超过10%，印度在2023年新增了5万吨的CSPO消费量。同时，南非、日本和澳大利亚等国家和地区也呈现出显著的增长趋势。
4.企业集体行动推动可持续棕榈油供应链
私营部门自愿性的集体行动，特别是跨国企业对可持续棕榈油采购的承诺，极大地推动了全球可持续棕榈油供应链的发展。RSPO的成员已覆盖棕榈油供应链的各个环节，包括联合利华、雀巢、欧莱雅和宝洁等跨国企业，这些企业积极承诺在其产品中100%使用RSPO认证的棕榈油，并与供应链伙伴合作，确保其采购的棕榈油来自可持续来源。此外，一些公司还利用卫星监测和区块链等技术来追踪和验证其采购的棕榈油来源，提高透明度并减少非法砍伐风险。
三、可持续棕榈油在中国的进展与趋势
中国是全球第二大棕榈油进口国和第三大棕榈油消费国，在全球棕榈油价值链的影响力不断增强，中国市场对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乃至全球可持续棕榈油的生产和发展具有重要地位。根据海关数据，2024年中国棕榈油（及产品）的进口总量为436万吨，主要来源于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棕榈油在中国主要用于食用油、食品加工和油脂化工等行业。截至2024年底，RSPO中国区的成员数量已达445家，包括中粮、益海嘉里、伊利、蒙牛、上海家化、珀莱雅和百胜等企业，涵盖了从贸易加工、消费品品牌到零售商的各价值链环节。根据《2024年RSPO影响力报告》，2023年中国市场的认证可持续棕榈油（CSPO）的年消费量已接近50万吨，占当年棕榈油总消费量的8.7%。
在RSPO中国论坛、中国可持续棕榈油倡议（CSPOA）以及可持续棕榈油采购和消费行业指南等平台和文件的推动下，行业和各利益相关方对可持续棕榈油的认知和相关能力不断提升。领先的上市公司和品牌已成为RSPO成员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且开始采取行动，包括制定有时限的零毁林政策和目标、开展供应商能力建设、提高透明度，以及开启雄心勃勃的可持续棕榈油采购计划等。例如，2024年11月，首批750吨RSPO认证的身份保持（IP）级别可持续棕榈油抵达上海港，由伊利集团和益海嘉里集团合作完成。
总体而言，可以看到多方面的因素正在积极驱动中国可持续棕榈油的发展步伐。
政策和全球治理框架的影响：近年来，中国积极参与全球环境治理，致力于应对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丧失和森林砍伐等热点问题，展示了积极的政策信号。2021年，中国签署了《关于森林和土地利用的格拉斯哥领导人宣言》，承诺在2030年前遏制和扭转森林损失和土地退化的趋势。此外，中国政府部门和多方组织开展了多项全球绿色价值链专题政策研究，制定了大宗商品绿色价值链战略框架等规划。未来，中国将不断完善顶层设计，为大宗农产品的绿色采购提供明确的方向。
跨国品牌及客户需求：欧美市场的客户和跨国品牌在推动中国市场采购和使用可持续棕榈油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带动了制造商、贸易商和分销商参与全球可持续棕榈油的供应链，获得RSPO认证，并且不断提升可持续棕榈油在中国市场的占比。同时，这也推动了中国绿色供应链管理实践中的加强，实现长期的商业成功。
企业ESG战略：对长期可持续发展和ESG绩效的承诺以及展示可持续领导力，已成为中国领先企业和品牌开展可持续棕榈油采购和应用的内生动力。同时，开展尽职调查和公司信息披露等工作不仅可以满足监管机构、投资者和其他利益相关方的需求，还可以帮助棕榈油行业消除供应链上的毁林和社会风险。
四、展望
为了应对气候变化的严峻挑战，2025年各国将以更为雄心勃勃的承诺和目标，以及日趋严格的尽职合规要求，促使全球企业加强环境管理，深化可持续商业实践。根据《巴黎协定》要求，各缔约国需要更新并提交新的国家自主贡献目标（NDC）。同时，《联合国气候变化公约》第30次缔约方大会（COP30）将于2025年11月在巴西亚马逊地区举行，预计将进一步推动应对气候变化、保护生物多样性和森林保护的协调治理。
在企业层面，全球供应链将掀起更大规模的环境尽职调查浪潮，使产品和企业的可持续性合规成为重要竞争力。2025年欧盟的《企业可持续性报告指令》（CSRD）进入实施阶段，要求企业开始披露其环境影响，包括温室气体排放和生物多样性影响。此外，推迟实施一年的欧盟零毁林法案（EUDR）也将于2025年12月30日生效，规定投放于欧盟市场或从欧盟出口的包括棕榈油在内的七大类农产品及其衍生品，从事相关活动的企业必须证明，这些产品自2020年12月31日以来未涉及毁林活动。
在中国，“十五五”规划谋篇布局之年和全面绿色转型的大背景下，棕榈油等大宗商品的可持续供应链有望得到更多的政策支持。2024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的《关于加快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的意见》提出，到2030年，重点领域绿色转型取得积极进展，绿色生产和生活方式基本形成，支持绿色发展的政策和标准体系更加完善，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取得显著成效。此外，国家发展改革委等八部门联合印发了《绿色技术推广目录（2024年版）》，旨在加快先进绿色技术的推广应用，推动经济社会绿色低碳发展。
对于企业而言，日益严格的合规要求和市场期望不仅是挑战，更蕴含机遇和新的增长点。通过提升ESG管理和绩效，企业可以在满足监管要求的同时，实现长期的商业成功。特别是对于棕榈油供应链上的中国企业，面对不断提高的尽职管理、透明度和可持续性的要求，应抓住深化参与和加速供应链升级的机会，在未来的国际竞争中获得更多订单和合作机会，在支持负责任和公平的棕榈油供应链方面发挥重要的作用。
更为重要的是，在绿色发展理念的引领下，中国企业和品牌可担当全球责任和发挥领导力。中国在棕榈油生产国的贸易与投资活动日益频繁，在“一带一路”倡议下，还可能在东南亚、非洲和拉美地区投资建设新的种植园、加工厂与贸易通道。如果能率先将可持续发展理念与国际最佳实践融入这些项目，将不仅能更好地防范环境和社会风险，也能树立负责任投资和贸易的国际形象，为全球可持续棕榈油的发展与治理贡献更多“中国方案”。
